通泰方言的吴语底层及历史层次——汪如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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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3 Vol.5 No.2

通泰方言的吴语底层及历史层次

文/汪如东

[关键词]通泰方言;吴语;底层;层次

[摘要]通泰方言历史上属吴语区,至今还蕴藏着丰富的吴语底层。文章论述了通泰方言和以苏州话为代表的吴方言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明初大批苏州移民迁移江淮之间给通泰方言语音系统的影响,指出了两种方言在声、韵、调方面跟北方话相区别的现象,通过对通泰方言文白异读字的分析,勾稽出吴语底层音的历史层次

处于江淮方言区的通泰方言跟吴方言的关系比起扬州、南京等地似乎更密切些。鲁国尧先生认为,江淮之间和江南古为一体,吴语区本北抵淮河,永嘉丧乱后,大量北方居民南迁,江淮间遂由吴语变为北方方言区。南京、扬州等地作为通邑大都,战争频仍,语言变化较快;通泰地区僻处东南边缘,战争相对较少,保存了较多古代方言的特点。鲁先生进一步认为,通泰方言和赣、客家方言同源于南北朝后期以建康话为标准的南朝通语。对此,有人持不同看法[1],有人加以补充[2]。总之,通泰方言与吴语之间有不少相似之处。从声调上来说,今该片方言南端的南通、如东点去声也分阴阳,跟吴语一样。古全浊声母变读送气清音的情况相当复杂。从词汇上看,一些吴方言的代表性词语仍活跃于通泰方言的口语中,试以苏州话和通泰方言海安点为例:

表1
北京苏州海安
差、不好推板推板
很好蛮好蛮好
壮(指人)壮(指人、也指动物)壮(指人、也指动物)
羡慕眼热眼热

笔者统计了鲍明炜先生主编的《江苏省志·方言志》中所列的吴方言特殊词语,有一半左右的词仍在海安话中通行,如“济手(左手),新妇(儿媳妇),汰(洗衣服),挜(硬塞),掇(端),落雨(下雨),捅(移动),登(待),浪(衣服)(晾),吼(气喘),壮(人胖),得(粘),猛(密)等等,可见通泰方言和吴语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密切。然而本文的目的却不是要描述它们在词汇方面的相似程度。通泰方言和吴方言语音系统的共时特征及前者所保留的吴语底层—有些甚至是古吴语的遗迹,以及它们所处的历史层次,这是我们更感兴趣的。当然,语音和词汇密不可分,底层的语音体现在一定的词语中。为了说明问题,我们以苏州话作为吴语的权威方言来跟通泰方言进行比较,语言材料采自叶祥等先生的《苏州方言志》[3],《苏州方言词典》等著作,通泰方言的材料直接来源于笔者的母语海安方言,参考了鲁国尧先生的泰州话资料[4-5]及鲍明炜先生主编的《江苏省志·方言志》[7]的调查报告。

一、苏州方言和通泰方言的关系

作为北部吴语的代表方言,苏州话不仅在地理上、而且在历史上对通泰方言都产生过深刻的影响。

通泰地区除南通、大丰等滨海临江的地区成陆较晚外,很早就有了人类的活动。1979年,海安县沙岗乡青墩村出土了1000余件石器、骨器、玉器、陶器及近20种动植物化石,经考证,属新石器时代良诸文化和青莲岗文化时期,距今有5000多年。该地域古称“海阳”,春秋时属吴,《左传·哀公十二年》:“秋,卫侯会吴于郧”,郧,在今海安立发桥,其时为发舞口,杜注:“郧,广陵海陵县东南有发琳口。”吴国通过战争征服了北方的徐夷、淮夷部落,将势力扩大到淮河以北,也将当时的吴语带到了这些地区,形成了带有吴方言色彩的当地方言。其后又经过越、楚,秦的统一,一直到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提到方言区域或地点时,还将江淮之间和吴楚并举,林语堂先生的《前汉方言区域考》据扬雄的《方言》将当时方言分为十四系,其中吴扬越为一系。四世纪的永嘉之乱,大批北人南下,是真正改变江淮方言性质的原因,通泰地区现在的许多县从那以后起开始设置,但江淮之间并没有很快蜕变为北方方言,江北地区,特别是沿江北岸的扬州、泰州、如皋一带仍属吴语,隋场帝游江都时,还“好为吴语”:“帝自晓占候卜相,好为吴语。夜置酒,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侬(按胡三省注云:吴人率自称为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胡注:长城公,陈叔宝,叔宝后沈氏)’,且共乐饮耳。”(《资治通鉴》卷185),可知隋末扬州尚有吴语的存在。明初,奉太祖朱元璋谕旨迁来大批苏州移民,这是时间相对集中,人数较多的迁移活动,对今天通泰方言吴语底层的形成影响巨大。据近代有一关史料记载:明初大将常遇春率师征剿张士诚,在泰州遭到顽强抵抗,破城后,官兵大肆烧杀以泄愤,朱元璋未闻报,下诏决高家堰。“倒了高家堰,淮扬二府不见面”,老百姓幸存者无几。于是,洪武赶散,强令大批苏州人移民淮扬两郡。(民国《盐城县志》)此外明清两代来通泰地区做官经商的苏州人也较多,这些外来姓氏,构成了通泰地区姓氏的主要来源,据《泰县姓氏考略》:

王氏中宁波王雅随母避乱于扬州后徙海陵;王栋祖先先由阎门迁安丰后析居姜堰;查家庄王氏于清初由苏州迁入。

陈氏中陈仲明由苏州迁入姜堰。

李氏中李允珍明初由苏州阎门迁泰兴城北,康熙时迁张甸复兴庄。

张氏中张福元于明初由姑苏桂花亭迁泰。

刘氏中刘华盛于明嘉靖间由苏州迁泰;刘舜年始祖奉城,明时由苏迁泰;苏州刘福寿,明永乐年间为官迁刘家埭。

钱氏祖先历居姑苏,因遭靖难,迁至时庄,境内钱姓皆源于此。

朱氏、徐氏、丁氏均由苏州迁泰。

黄氏两系中一系明初由苏州迁入姜堰。

曹氏分二系,官垛曹始祖良,世居苏州,明永乐年间避乱江北;一系为清嘉靖年间姓嗣曹而从曹姓。

袁氏袁明于洪武时由苏州迁泰兴袁家滩,传至十世君华,始迁泰县。

高氏高安一于明初自苏州迁高家湾。

沈氏沈有一成,于清初由苏州迁泰。

宋氏宋道真,于明初由苏州迁港口,其一弟兄居运粮河。

孔氏孔家庄世祖孔宏清由苏州迁泰。

仲氏宋高宗南渡时仲益庵始迁苏州,明永乐年间,其后裔迁泰。

凌氏凌安栖,靖难之乱,自苏州迁卢庄生二子,长子兆熊迁官庄。

葛氏葛宗权明初由苏州迁泰。

潘氏共三系,潘永临于元代由苏州迁泰。

朱元璋平定吴王张士诚后强迫性的迁徙不能不说是对苏州居民的报复,据民间传说,当时有许多人被捆绑着放在麻袋里押送到人烟荒芜的通泰地区,因而史书关于迁移的人数、具体的时间和路线等都没有详尽的记载。难说这些苏州移民的到来,改变了通泰话江淮方言的性质,但对今通泰话吴语底层的形成无疑影响巨大。他们垦殖开拓,奠定了通泰地区近代农业文明的基础,自此人口流动不大,一直比较稳定;而南京、扬州作为重要的商业城市.人员流动频繁,加之一连串的战争,向北方话演变的速度加快。从语音系统看,今通泰方言普遍有六个声调,南通、如东有7个声调(去声也分阴阳),入声有阴、阳之分,南京、扬州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五个声调,入声已不分阴阳。当然,近代以来,随着汉民族共同语白话文学地位的确定,吴语和江淮方言总体上都受到北方话的强烈影响,向普通话靠拢的速度加快。如通泰方言古全浊塞、塞擦音声母今不分平仄一律送气,这一重要的语音现象现在也呈不均衡的分布,读送气音的字南多北少,中部地区文白异读现象突出。就入声字而言,阳入字在读法上有向阴入转变的趋势,一些字有两读,如“直、择”在海安、泰兴、如皋等地读作tsəʔ33,ts’əʔ35。产,“宅”在泰兴读ts’aʔ35。苏州方言自身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如苏州新派知组、照二组、照三组的字一律读跟精组声母相同,最新派连尖团音也不分,西=希,七=吃。

二、通泰方音所反映的吴语共时特征

从总体上说,苏州话比通泰方言保留了更多古代的语音特征,如一套完整的全浊声母系统,七个单字音声调等。但语言发展是不平衡的,苏州属苏南重要城市,近代以来,工业化文明程度加快,又有京杭大运河及京沪铁路经过,经济上受到上海的直接辐射,人员交流频繁,方言变化较快,正如周振鹤、游汝杰先生所认为的,“吴语历史虽然最为久远,但在表现形态上却不算古老。因为三千年来它一直受到不断南下的北方话的影响”。通泰地区僻处苏北东南一隅,濒海临江,长期交通不便.南通实为“难通”,经济相对滞后,方言的变化也相对缓慢,一些今天苏州话已消失的古吴语的语音现象也能在今天的通泰方言的底层找到它们的影子,本文第三部分要谈及这个问题,现从共时的角度比较两地区别于北京话的共同语音特征:

1.声母

通泰方言与吴方言的声母差别比较大。古全浊塞、塞擦音声母在通泰方言已全部清化,大多归入次清,也有归入全清的(分文白读),但吴方言却保存完整。通州话有21个声母,苏州话有27个声母,一些声母在通泰方言中的读音同于吴语而有别于北京话。

(1)微母

古微母字在今苏州话声母多读[v],如“武、文、勿”等字,一些字有文白之分,文读的声母为[v],如“万、味、物”,今通泰方言除兴化、东台两点外,都读[v]。

(2)疑母

古疑母字在今苏州有接近一半的字读[ŋ],这些字在通泰方言区的南通、如东、海安、泰兴等点仍不同程度地保留着,如在海安点“牙、熬、敖、傲、咬、呆、颜、眼、碍、偶、我、饿、偶、藕、饿、硬、昂、鄂、噩、额”的声母都读[ŋ],有一比较典型的吴方言词:齾子,缺口义,《广韵》入声辖韵五辖切:“器缺也”,读[ŋ]声母,海安点也保存着。

(3)匣母

古匣母字今苏州话读[ʎ],普通话读成[x][ɕ],通泰方言大多读成[x],也有一些字有文白两读,白读的声母很象苏州话,但没那么明显的浊音,如“画”,泰州、海安文读[xua21],白读[ua21],“划船”中的“划”既可念「xua35],也可念「ua35],类似的字还有“黄”,海安点在“黄豆儿、黄猫儿黄鼠狼、黄子蛋黄等词中念[uaŋ35]。

(4)喻母

“维唯潍惟”在苏州今读声母[v],如皋,泰兴、海安、泰州等地一祥。

2.韵母

(1)单元音韵母丰富,是吴方言韵母的一大特点,苏州话除歌、戈两韵一部分字读[əu]韵,古哈、皆、灰、豪等韵都读单元音韵母,通泰方言连歌、戈两韵也读单元音韵母,试比较苏州和海安的读音:

表2
古韵母例字今韵母
苏州海安北京
歌戈多可唆挫uoɤ
皆佳排介坏a ia uae ie ueai i uai
灰齐配妹婢Ei1白/ɤɯei
豪肴宵萧堡包标萧ɔ iɔɔ iɔau iau
侯尤幽偷洲幽Y iYɤɯ iɤɯou iou

侯、尤、幽三韵,海安虽然也是复元音韵母,但[ɤ]与[ɯ]之间动程不明显。脂韵的“眉”“泪”普通话是复元音韵母,海安分文白读,文读接近普通话,白读跟苏州话白读一致口

(2)咸摄、山摄字今普通话收[-n]韵尾,通泰方言多读成鼻化韵,一部分字有文白两读,白读接近吴语,参见表三泰州话与苏州话的读音:

表3
古韵母例字今韵母
苏州泰州
覃韵南男ø\ ɛ̃
谈韵柑甘
寒韵干韩
删韵ø
仙韵川捐iũ
元韵援劝iũ
桓韵搬官

(3)宕摄字在今苏州话和通泰方言的南通、如皋、泰兴、如东等点韵母的主要元音鼻化,泰州等其他各点收一个[-ŋ]尾,试比较苏州、如皋、泰州三点的读音:

表4
例字地点
苏州如皋泰州
忙(宕开一平唐明)mã23mã35maŋ45
仓(宕开一平唐清)ts’ã44ts’ã21ts’aŋ21
良(宕开一平阳来)liã23liã35niaŋ35

(4)入声韵中,苏州话的缉韵(10字)、质韵(10字)、没韵(18字)、术韵(1字)、物韵(10字)、药韵(25字)、德韵(14字)、职韵(20字)、麦韵(7字)、昔韵(7字)等和通泰方言中读法完全一样,都读[əˀ,yəˀ]或[aˀ,iaˀ},试比较苏州、海安、泰州三地的读音:

表5
古入声韵例字地点
苏州海安泰州
缉韵汁入əˀəˀəˀ
质韵质失əˀəˀəˀ
没韵没突əˀəˀəˀ
术韵yəˀyəˀyəˀ
物韵不物əˀəˀəˀ
药韵若脚aˀ iaˀaˀ iaˀaˀ iaˀ
德韵则特əˀəˀəˀ
职韵直食əˀəˀəˀ
麦韵责革əˀəˀəˀ
昔韵释斥əˀəˀəˀ

3.声调

苏州话现有7个声调(不包括阳去),通泰方言一般有6个声调,南通、如东去声亦分阴阳,也有7个声调。比较有特色的是通泰方言入声跟苏州话一样,有阴入、阳入两种读法,但苏州话阴入高于阳入,而通泰方言除如东一点外,都是阳入高,阴入低,如“百”“白”苏州话为巨[paʔ5][baʔ33],南通话为[poʔ4][poʔ5],泰州“白”有两读,文读[pɔʔ3],白读[pɔʔ5]。鲁国尧先生认为,泰州话在某些特定的词里,有些阳入字调值变为21,这种阳入字在某个别词里低于阴人的现象可以假想为吴语的“底层”。

我们认为,通泰方言阳入高于阴入的现象是方言发展中的的现象,鲁先生所说的泰州话里的情形,与其说是反映了吴语的“底层”,不如说是阳入字向阴入字演变中的一种情形。通泰方言的入声韵,不少有两读,一般白读为阳入,文读为阴入,上举泰州话“白”字的读音情形就是这样的,再如海安话中的“日”的读音,有三种读音,[ʐɤɯ21]是白读,如“日的白天”“日夜白天和晚上”,已经失去了喉塞韵尾而舒声化了;[ʐilʔ35]出现在旧文读中,如“日啊夜的白天和晚上”[ʐilʔ33]是新文读,如“日历”,韵母的形式不变,调值不同。苏州话却不是这样,“白”字白读和文读的韵母不同,但调值相同。可见,同样属于文白读,苏州话的入声在调类上分别非常清楚,不易相混,而通泰方言则已出现了相混的趋势,正因为如此,一些词语出现阳入调值高于阴入的情况就不足为奇了,鲁先生文中的情形实为一种连读变调,海安方言还可再举出类似的一些例子:

肉麻ʐɔʔ3521ma35石棉ʔ2121miŋ35
肉元ʐɔʔ3521iõ35白药p’ɔʔ3521iaʔ35

这种变调有时还可出现在第二个音节上,变成轻声(海安话轻声的性质较特殊,音长比北京轻声点为长,可参阅《方言》1998年第3期王韫佳文):

生日səŋ21ʐilʔ3321□肉tsɛ̃21ʐɔʔ3521
中学tsɔŋ21ɕiaʔ3521三十sɛ̃21ʔ3521

变调和单字调不属于同一层面,具有不同的性质,如果把它们等同看待,会造成声调系统的混乱。我们发现苏州话和通泰方言单字调的调值高低阴阳正好相反:苏州话的阴调普遍高于阳调,据叶祥苓等先生的《苏州方言志》:阴平44,阳平13;阴上51,阳上去31;阴入5,阳入3;而通泰方言阳调普遍高于阴调,如鲁国尧先生记录泰州方言的声调,阴平21,阳平4;阴上213,阳上44;阴入43,阳入45。一般汉语方言分化早期应该是阴调高、阳调低,苏州话属于这种情形,通泰方言阴低阳高的情形是后来演变形成的。

三、通泰方言的文白读与吴语底层的层次

文白异读在汉语中是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大体说来,白读代表本方言的土语,文读则以本方言的音系所许可的范围吸收一标准语(现代的或古代的)成分,从而在语音上向这一标准语靠拢。通泰方言的文白异读有些跟苏州话是一致的,如古见系二等跟细音相拼时都有两种读法k,tɕ,前为白读,后为文读,如“江、讲”。“大”,苏州白读[dəu21],文读[ta21],泰州、泰兴白读[t’u21]、文读[ta21],这表明在普通话影响下,这些字在两地的语音变化是同步的,再如“拼”在苏州话中读「pø55][p’il55],海安话也有两读。“合”通泰话有两读,一属文读,一属白读,如海安[xoʔ55][koʔ33],如“合算、合线、合煞舍得、两个人合(共用)把伞”中“合”的读音属白读,海安话口语中还有“打合”一词,意思是“怂恿”,近代小说中有之,如《古今小说》:“顾三郎一伙,尝来打合我去贩卖私盐;我今日身闲无事,何不去寻他?”苏州话“合”白读念[kəˀ],跟通泰方言的用法相似。“错”在《广韵》有两个音,一属清母暮韵,一属清母铎韵,苏州方言前一音读[ts’u412],后一音读[ts’oʔ5],后一音已失去入声韵尾,通泰方言后一音仍保留入声读法,“内错角”南通[ts’oʔ4],如皋[ts’aʔ4],泰州[ts’aʔ4]。“啄”在海安口语中有两读,文读[tsɔʔ33],啄木鸟”,白读「təʔ33],如“鸡子~菜”泰州把“啄木鸟”又叫“啄雀儿”,苏州话也读[te<5](南通方言网按:<5或为印刷错误,原文即是如此,故不擅作更改)。

但语言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文白异读在各点的分布也是不均匀的,一些在苏州话中只有一种读音的字在通泰方言有文白两读,白读更接近苏州话的读音,如“谢”(假开三祃韵)苏州[zia31],如皋[tɕ’ia21,tɕ‘ia21],泰州[ɕi33,ɕia21]。“活”(山合一入末匣)苏州[uʔ23]南通[xuʔ55],如皋[xuʔ5,uʔ5〕。“俗”(通合三入烛邪)苏州[zoʔ23],泰州[sɔʔ3,səʔ3,ts’ɔ5],尤其是南通方言点,韵母接近苏州话的韵母,白读也就更近于苏州,但文读却同于通泰其他点的读音,如“学”(江开二入觉匣)苏州[ɕioʔ23,ʎoʔ23],南通[ɕiaʔ5,xoʔ5]。我们大致可以构拟出“学”在南通话中的演变轨迹:早期读音:[ʎoʔ5],后来浊音清化读[xoʔ5],即为现在的白读,文读音[ɕiaʔ5]大概是近几十年才开始产生的,试比较泰州[ɕiaʔ5,xaʔ5],海安[ɕiaʔ35,xaʔ35]。但有些苏州方言的字音在通泰方言中相对应的却是文白两种读音,如:“温”(臻合一平魂影)苏州[uəu44],如皋[vəŋ21məŋ21白、一汤水],海安「vəŋ21məŋ21]。“梅”(蟹合一平灰明)苏州[mE23],如皋[mei35mi35],泰州[mi45mi45]“妹”(蟹合一去队明)苏州[mE31],如皋[mei21mi21],海安[mɤɯ213mi21],“美”(止开三上旨明)苏州[mE52],如皋[mei213mi213],海安[mɤɯ213mi213],泰州[məi213mi213],“温”在通泰点白读m,显系古明母的遗留;“梅”“妹”“美”三字的文读音跟苏州近似,白读在苏州话中已消失。这说明通泰方言中一些字的白读音保留了吴语的一些古老形态,再如“摘”(梗开二入麦知),苏州文读[tsaʔ5],白读[tilʔ5],南通[tsɛʔ4],如皋[tilʔ4,海安[tilʔ4],泰州[tsəʔ3],如皋、海安两点声母的读音同苏州话的白读,当属同一时间层次,苏州方言这些字在向普通话靠拢方面,走在了通泰方言的前面。韵母方面马韵的“野”,苏州白读「ia],文读[i],海安白读[ia],文读[e],心母麻韵的“些”,海安为[ia].苏州读「i],泰州读[i],如皋白读为[ia],文读为[iɛ],洽韵的“夹”“掐”“狭”,苏州白读韵母为[aˀ],文读为[iaˀ],文读比普通话多一个喉塞韵尾,海安只有一读[ɛˀ],再如见母蟹韵字“解”苏州话的文白读分别为tɕia51、ka51,海安话为tse213、ke213,从白读的角度看,苏州话的韵母比海安话的早,从文读的角度看,它的声母又比海安话的声母变得更快,它们各自的演变情形见下列公式(*表示将来的读音):

苏州:ka->tɕia->*tɕiE
海安:ke->tse->*tɕiE

“支微入鱼”是早期吴语的一种重要的语音现象,苏州方言现有支微的“鬼亏龟柜围~巾贵馗”等九字白读入鱼。通泰方言部分点据顾黔(1997)的报告其文读仍在支微,并未入鱼,这反映了通泰方言支微韵的演变要比苏州话滞后。

我们在通泰方言中还发现了少数入声字比较特别的两读情形:海安话中“刮”(山合二入辖见)单念时同泰州的读音,但口语中还有巨[kuã33]一读,出现在“~胡子”“~汗毛”等词语中,韵母接近苏州,主要元音鼻化,声调读去声;“擦”单念[ts’ɛʔ33]又有[ts’ãʔ33]一音,如“拿橡皮一字”,这大概是入声舒化的一种途径,也可说是吴语底层音的遗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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