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话声韵调
文/高志晏
说明
南通话字音查询系统使用国际音标(IPA)标注南通话的音位。国际音标是描述人类语音的一套符号。这套符号是根据人类发声的方式方法而产生的。人类的发音器官是一样的,能发出的音是有限的,能用来形成语言的发音就更有限。我们为这些有限的音都设计一个符号,这些符号就可以用来描述所有人类语言的语音。我们这里采用的国际音标是该体系的2005年版,为国际语音学会审定发布。
从民国初年到如今,学术界对南通话音系多有总结,各位专家学者在国际音标的使用上存在一些不同意见。我们这里采用《南通方言考》(敖小平,2017)总结的南通话音系。以下内容来自我对《南通方言考》相关内容的归纳和总结。但我个人水平有限,请大家以原书为准。下文以总结《南通方言考》为主,也包括我个人对一些问题的看法。
声母
按照下表所示,南通话共有39个辅音,包括25个音位及其主要音位变体。在语流中,还有闪音[ɾ], 软腭浊擦音[ɣ],声门擦音[h] 这几个弱读情况下的变体。在市郊,/j/可读为/z/(如,肉,人)。《南通方言考》将介音/j, w,ɥ/算作辅音的一部分,即辅音音位的变体。由于/tɕ, tɕʰ, ɕ/本身就有腭化,故在有/tɕ, tɕʰ, ɕ/的情况下,不再特别标注介音/j/。如“抓 就标为/tɕo/,而不是/tɕʲo/或/tɕjo/。声门塞音/ʔ/可出现在包含低元音的零声母音节之前。也可作入声韵尾。
辅音音位
双唇 | 唇齿 | 齿龈 | 龈后 | 龈腭 | 硬腭 | 软腭 | 声门 | |
---|---|---|---|---|---|---|---|---|
塞音 | p 拜 pʰ 派 | t 带 tʰ 太 | k 该 kʰ 开 | ʔ 安 | ||||
鼻音 | m 买 | n 奶 | ŋ 爱 | |||||
擦音 | f 非 v 微 | s 洒 | ʃ 西 | ɕ 修 | x 鞋 | |||
塞擦音 | ts 栽 tsʰ 猜 | tʃ 基 tʃʰ 欺 | tɕ 纠 tɕʰ 秋 | |||||
边音 | l 来 | |||||||
近音 | w 蛙 | j 要 |
音位变体
腭化变体 | 圆唇变体 | |
---|---|---|
塞音 | pʲ pʲʰ tʲ tʲʰ | kʷ kʷʰ |
鼻音 | mʲ nʲ | |
擦音 | ɕʷ xʷ | |
塞擦音 | tɕʷ tɕʷʰ | |
边音 | lʲ | |
近音 | jʷ (ɥ) |
韵母
南通话共有33个韵母。其中,普通单元音韵母14个,鼻化元音韵母7个,有鼻音韵尾的韵母4个,有声门塞音韵尾的韵母8个(即,入声音节)。
在普通单元音中,前元音/ɛ/只出现在阳入音节的语流音变环境下。如“没”,单字念/mɛʔ/,在声母/n,m,l,j,w,ɥ/以及零声母音节之前念/mɛ/(如“没有”),调值也同时降低。类似的还有,特务,石榴等。阳入音节的这种音变广泛存在与通泰方言中。
有塞音韵尾的音节/aʔ/只出现在一些拟声词中,如啪啦。
下面几个图展示了南通话韵母元音的舌位高低。各元音的共振峰频率数据来自《南通方言考》(/aʔ/是我后补的)。我将第一和第二共振峰的计量单位由赫兹转换成了半音(参考频率:100赫兹),以反映听感的非线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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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调
南通话共有七个声调(调类),分别是阴平、阳平、阴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 国内声调研究通常采用赵元任发明的5度标音法来表示声调的具体读法(调值)(Chao,1930)。用5表示最高音调,用1表示最低音调。 根据《南通方言考》的测算,南通话七个声调的调值分别为:31、35、55、53、313、53、5。阳入标为5,因为阳入调值较高、音节较短,且几乎没有调值的高低变化。
调类 | 阴平 | 阳平 | 阴上 | 阴去 | 阳去 | 阴入 | 阳入 |
调值 | 31 | 35 | 55 | 53 | 313 | 53 | 5 |
例字 | 通、梯 | 同、提 | 桶、体 | 痛、替 | 洞、地 | 拍、踢 | 白、笛 |
点击下方播放器收听南通话声调读音演示。
我谈几点想法:
1. 《南通方言考》中用了“喉音,喉塞音”这种说法。在这里,我改为声门塞音。这个声门塞音,在汉语研究界又称喉塞音,这是来自古人对发音部位的理解(即,唇、舌、齿、牙、喉)。在现代解剖学的定义中,“喉”是气管顶端骨骼、肌肉的总称。塞音/ʔ/的发音位置为声带中间的开口(即声门),故称声门塞音。古人将软腭音/k,kʰ,x/称舌根音,这里的所谓“舌根”也与解剖学上的定义有异。为了避免误解,我认为要一律采用现代解剖学的术语。
2. 汉语语言学界在描述“滋,此,斯”等字的韵母时,常用/ɿ/来表示。目前的国际音标体系并不承认这个符号。这个所谓的“舌尖元音”/ɿ/,瑞典汉学家高本汉写作/z̩/(音节化的z)。敖小平、端木三等也先后用/z̩/来描述这个舌尖元音。也有学者倾向于近音/ɹ̩/来表示。分歧点在于这个舌尖元音的摩擦化程度。目前很多声学方面的研究都认为这个音的摩擦化程度不及/z/,用近音/ɹ̩/或许较为合适。
3. 除敖小平之外,将介音/j,w/作为辅音第二特征的还有端木三。端木三从x-slot theory角度分析普通话音系,从音节的“轻重”方面看问题。认为若将/j,w/算作汉语韵母的一部分,则整个音节就违反了汉语音节“轻重”方面的限制。另外从“莫拉”理论的角度,也可以得出同样的结论。再者,从语音角度,如普通化的“岁/sʷei/”,其中的/w/,是跟着/s/一起发出来的,即发/s/的同时,唇形就圆了。而不是先发/s/,再发/w/。英语的sway一词,就是先发/s/,再发/w/,与汉语的“岁”有明显区别 (详见:Duanmu, San. The phonology of standard Chinese. OUP Oxford, 2007)。
当然,学术界也还是有不同声音的。即便从莫拉理论出发,也有不同的见解。如Davis 和 Hammond (1995) 就认为/j/应该算作元音的一部分,而/w/算作辅音的一部分(详见:Davis, S., and Hammond, M. (1995) “On the Status of On-glides in American English”, Phonology 12, 159-182)。他们是以美国英语为例的,其中就谈到 /w/ 不与 /n,m,l/这样的响音共现,也就说以/n,m,l/开头的英语音节,绝不会有介音/w/, 但是可以有介音/j/。我惊奇地发现,南通话也是这样(普通话不是)。从音节轻重的角度看,当起始辅音丛是两个响音的时候,如 /nw/,这个音节就太重了,所以不能有/nw/,但是却可以音节却可以以/nj,mj,lj/起始。既然/j/是响音,那么/nj/岂不也是两个响音连续的辅音丛?岂不也违法了音节轻重的限制?一个可能的解释就是,/j/不是起始辅音的一部分,而是后面元音的一部分。既然南通话中介音/j,w/与英语/j,w/的分布十分相似,Davis 和 Hammond (1995) 的理论是否可以移植到南通话?我认为可以。但仍需从理论和实验两方面进一步验证。